学 农 日 记
上海曹杨二中 浦溪沁
第二日
6:45 火车驶过华山。
12:00 停站于宝鸡。
13:35 陇西。
提到陇西,最先想到的是乐府诗与那道留传千古的“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”而真的踏上这片黄土地,仿佛过去的一切,战争的苦痛,丝绸之路的繁华,都一并葬在了这黄土之下。上一次来甘肃时,去见了黄河九曲,而今这渭河的浊浪奔流,却也与那九曲的盛景相异。
东方红中学座落在定西市安定区,是旧时的定西县,那里的人都叫它“东中”。
我们到那里时,他们似已等待多时了。接我的姑娘叫柴秀丽,班上的第一名,她的家乡在会宁,她的父母在这里租房子照顾她,她说她们老师也常带她们去会宁,那里的学生清晨4、5点就起床读书,没有自招,请不起家教,高考是他们唯一的出路。
她带我去了一家面馆,她给我要了九块钱的大碗刀削面,她说我是客人,便抢着去付了钱,面有些辣,味道挺重,她见我时不时擤鼻涕,便要我别勉强吃。其实颇为惭愧,最后还是没有吃完。
一路进校园,天也渐暗,随处可以见到捧书夜读的学生,书声阵阵,他们就在那昏暗的幕色中,借着一点光,仿佛只要一点光,就可以把书读下去。一路上她牵着我的手,从那时起我们便未分开过,刚进教室有些吵闹,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畏怯有些好奇,我朝每一个人微笑,用以缓解我和他们之间的紧张感。最为值得说的是他们的教室,黑板的正上方贴着一行红色的大字——知识改变命运。一面墙上挂着一排文艺的明信片,而后是写满他们激励自己的话语——“只要还没有死,就要往死里读书”“此刻打盹,你将做梦,而此刻学习,你将圆梦”“此时不拼搏,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”……
我看完了他们所有的文字,我确信我可以看到,那些文字背后,他们是怎样点着蜡烛挑灯夜战的。
第三日
天尚未明,月亮依旧挂在天的另一边,由宿舍到校区的那条不窄不宽的路上,挤满了着红色校服的背着书包的学生,捧着课本背书前行,只顾埋首于课本,毫不在意脚下前行的路,耳边充斥着各种书声:生物、英语……
推开教室的门,才发现大半人已到齐,无一例外都在念书,没有老师,一摞摞书隔开了一方方小天地,他们各自沉浸于其中,不知东方之既白。
这是清晨6:30的东中,天色灰蒙,书声朗朗。
姑娘拉着我的手,钻进了班级的队伍中,三千多人挤在广场上,我看不见队伍的首与末,只知道自己好像也成了这所学校的一份子,与他们一起出旗,聆听他们在会宁二中的所见所闻,感同身受。
老师进教室,全班齐刷刷起立,每个人都大喊出“老师好”,七十多人站起又坐下,那响亮的声音着实令我感到敬畏。那样的敬畏持续了一堂又一堂课,不论是语文、英语,还是理科,每抛出一个问题,都会得到下面多数人的回应,其中不乏有错误答案,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?比起平日里单纯的学生听,老师讲,这样的课堂更是师生交流的平台。
老师愿意教,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学生也更愿意学习思考。
感受最为深刻的是英语课,课前与他们的老师交流时,她分外紧张,我告诉她不安的是我才对。上课一开始她便热情邀请我做一个简短的介绍,这是我第一次在这70多人前介绍自己,我开口说“Hello,evergyone……”的时候,下面便爆发出了惊叹,让我颇为不好意思,完毕后,姑娘拉了拉我衣袖说:“你英语说得真好,你教我读英语呗。”
那是新单元的第一课,简单扫过单词并欣赏了与主题“Art”有关的名家之作。以小组为单位读单词时,我带着他们读,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拆分,他们不会音标,所有的一切都跟随老师,姑娘央我早些去上自习,抽空教她音标,还说他们连一句完整的英语句子都不能表达。
他们拥有极强的模仿能力,他们刻苦勤勉,见过的题都能准确答上;他们好学,会向我请教各种各样的问题,而他们没有优秀的师资,老师都带有方言的音味,他们管这叫“定普话”;他们没有很好的学习方法,什么都靠死记硬背;他们没有计算器,面对5-logb-3就会不知所措……
我们拥有很多,也缺少很多。
正式用中文自我介绍时,下面的掌声十分热烈,班主任要我说说他们的缺点,可话到嘴边满满都是赞扬。
这便是我在这里学习的意义,扬我所长,补我不足。
第四日
起风的时候,耳畔唯有风吹动玉米杆儿“啪啪”的声响,阳光投下的影子一晃一晃,透过杆顶无云的蓝天。无风的时候,地里只有自己的脚步与掰玉米叶的动静。别无他念,仿佛掰好手中的玉米,留心着脚下的步子避开玉米杆间的毛豆,便是眼下头等的大事。
有时一回神,伙伴们不知踪影,只身站在地里,前边是一望无际的玉米杆,后边也是,还有留在身后金黄而又饱满的硕果。没有害怕与惶恐,反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,也在那一刻更对田园生活多了一份理解,离我心中的陶潜又近了一步。隐居也好田园也好,并非与世隔绝,而是能找到归属于自己的平静,只要心中自有丘壑,便能随时退隐到心里。
在农家做活的第一天,历经岔路一番周折,远离城区的喧闹,两边的梯田环绕,丘壑纵横。阿姨家不远,家里有三个孩子,家里挂满了他们的相片。阿姨指着墙上早已泛黄陈旧的奖状,介绍说那是他小儿子,今年9月7日结婚的。她说她一个女儿在新疆,另一个在定西城里,这屋子她一个人住。又是倒水让我们洗脸,又是准备馍馍洗果子,阿姨无微不致的照顾让我别扭,仿佛我们不是来干活的,而是远道而来的贵客,而她尽着地主之宜,给予我们理应的款待。如此“名正言顺”却又“盛情难却”。
阿姨做了农家的宽面,许是怕我们饿着,每人准备了两碗,用餐毕,我们的小伙伴反倒抢先把碗拾起来,瞬间自惭形愧,跟着一起收拾。外头太阳正大,我们一行六人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,偶有片刻空档也毫不尴尬,更多的则是我们的笑声。
我的同伴一整天都不怎么高兴,许是误了她的学业,早晨出发时她在车上背单词,我说眼睛会不好,她说:“可我还是想看”,我实在无法劝下,便由她去了。回程后,她匆匆告别便奔进了校园,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。一天的时间于她太宝贵,我不知道她多久才能赶上。